第41章(1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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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秋风掠过药架,带起一阵叮咚响。明烛回头,见清鸢正踮脚去够高处的绣线匣子。那右腿如今能使八分力了,可脚尖仍有些够不着。明烛刚要上前,却见她突然撤了竹杖,整个人往药架上一靠——
  "哗啦"一声,五彩丝线如瀑倾泻。清鸢在漫天流彩里转身,月白衫子染了茜草红、艾草青,活像只打翻染缸的猫。她笑得眉眼弯弯:"瞧,够着了。"
  明烛的训斥卡在喉头。她忽然想起十四岁那年,清鸢也是这样笑着翻进她家院墙,怀里揣着偷摘的枇杷,摔得满身是泥。
  "腿!"明烛最终只挤出这一个字。
  清鸢却拎着裙摆转了个圈。阳光穿过桂树缝隙,在她衣袂间投下碎金般的光斑:"周会长教的太极步..."话音未落就踉跄了一下。
  明烛箭步上前,恰将人接个满怀。清鸢的发丝扫过她鼻尖,带着药染丝特有的沉水香。那支总簪不稳的珍珠银簪终于滑落,"叮"地掉在青砖上。
  "明烛。"怀里人突然轻声唤她,"我们...算不算有家了?"
  明烛低头看去。清鸢锁骨间的兰花纹被阳光照得发亮,衬着颈间红绳系着的半枚玉兰佩——与她贴身戴的那半枚本是一对。
  "早就是了。"她弯腰拾起银簪,顺势将吻落在清鸢眉心,"从你雨夜敲门那刻起。"
  重阳节前,西跨院收进了第一批学徒。
  五个小姑娘最大的不过十二岁,最小的才九岁,都是周会长从慈幼局挑来的。有个叫阿芷的跛脚丫头死活不肯进屋,蹲在忍冬藤下哭成了泪人。
  "我娘说...瘸子学什么都白费..."小丫头把脸埋进膝盖。
  清鸢的竹杖突然"咚"地杵在她跟前。明烛心头一跳——那杖上新刻的忍冬纹还带着木香,是她们在苏州买的院子里那株老藤雕的。
  "瞧好了。"清鸢说。
  她慢慢、慢慢地松开了竹杖。秋风掀起她月白的衣摆,露出曾经扭曲的右踝——如今仍比左足细一圈,但已能稳稳立住。一步、两步...当她走到第七步时,小学徒们的惊呼声惊飞了檐下麻雀。
  阿芷的眼泪还挂在腮边,嘴巴却张得能塞进鸡蛋:"师、师父的腿..."
  "过来。"清鸢蹲下身,与小姑娘平视,"我教你第一课。"她拾起竹杖,在泥地上画了道歪扭的线,"这叫'起针'。"
  明烛在回廊下碾药,看那跛脚丫头渐渐挺直了脊背。清鸢教针法时总爱说"线歪了不怕,改就是",就像当年教她认草药时说的"采错了不打紧,记着就好"。
  暮色染红药架时,明烛端出桂花糕。新来的小学徒们你推我搡不敢拿,直到清鸢掰了半块塞进阿芷手里:"吃吧,你们温师父的手艺..."
  "比绣工强百倍。"明烛接得自然,惹得清鸢笑呛了茶。
  夜里下起细雨。明烛查完学徒们的铺盖回来,见清鸢又在灯下摆弄金针。那人听见脚步声也不抬头,只伸出左手在案几上摸索:"当归茶..."
  明烛将温热的茶盏塞进她手里,顺势抽走银针:"太后赏的冰魄丝还剩些,够给小学徒们各绣方帕子。"
  清鸢突然抬头。灯光在她眼里揉成碎金:"绣什么花样?"
  "忍冬。"明烛不假思索,"要并蒂的。"
  茶烟袅袅中,清鸢的指尖划过她掌纹:"当年你给我系的那缕青丝..."她从案几抽屉取出个荷包,"我编进去了。"
  荷包摊开,里头是搓成绳的头发——青的是当年药染的,黑的是后来新长的,交缠如并蒂的藤。明烛的喉咙突然发紧。七年前那个溪边黄昏,清鸢用青丝系在她腕上时,哪想过有朝一日能续上黑发。
  "明烛。"清鸢突然正色,"周会长说...太后要给咱们赐婚。"
  药碾"咣当"砸在地上。明烛手忙脚乱去捡,却被拽着腕子拉进怀里。清鸢的心跳透过衣料传来,又快又稳,像她们共度的每一个清晨与黄昏。
  "慌什么。"清鸢的呼吸扫过她耳垂,"我说...早行过礼了。"她指向药圃边的忍冬藤,"你埋药渣,我浇绣线,天地为证。"
  明烛望出去。月光下的忍冬藤郁郁葱葱,哪还分得清哪株来自青芦旧院,哪株移自苏州新居。就像她们纠缠的命运,早分不出谁救赎了谁。 ↑返回顶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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