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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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爱云起初是不同意小彭去广州的,但小彭说:“我刚刚三十五岁,不趁年轻出去闯一闯,以后就没机会了,再说,飞飞长大了要上大学、要结婚,哪一样不需要钱?”
  爱云怎么也想不通,小彭一向是柔和温吞的人,这次不知道哪来的勇气,又要辞职又要去广州,仿佛一夜之间变了个人。多日的冷战已经波及到孩子,爱云不忍,最终还是默认了小彭南下。
  临走那天,飞飞眼泪婆娑地问小彭:“爸爸,你什么时候回来?”小彭也有些不忍,摸摸飞飞的头说:“爸爸一挣到钱就回来,很快。”飞飞拿出一张宣纸送给爸爸,上面是他写的毛笔书法——“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
  小彭有些鼻酸,故作轻松地对飞飞说:“你太久没练字了,这字写得可比你爸差远了。”
  小彭走后,爱云独自带着飞飞生活,心兰知道她心里不好受,下班的时候就经常带着悦悦来看爱云。她们一边各自织着毛衣,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爱云停下手里的动作说:“小彭这一走,我好像又回到刚生飞飞的时候。”
  心兰记得,那时候因为小彭他妈坚决不帮忙带孩子,让爱云一个新手妈妈手足无措,整天以泪洗面。于是安慰道:“现在飞飞长大了,懂事了,没那时候那么难了,小彭去几个月,很快就会回来的,你别多想。”
  爱云的眼神空洞地望向远方,语气里含着忧伤:“心兰,我总觉得,小彭这一走,我们的缘分就淡了。”
  心兰用胳膊肘轻轻撞了撞爱云,说:“别瞎说,你们是夫妻,是飞飞的父母,能成为一家人,就是一辈子的缘分。”
  爱云轻轻摇了摇头,低下头继续手里的编织。这时飞飞从屋里跑出来,爱云叫他:“飞飞,来,妈妈比一比这毛衣织得够不够长。”
  过了没几个月,小彭顺利促成一笔大单,领到一笔奖金,自己没留,全都给爱云汇了回来,还给飞飞寄了一双运动鞋。于是,飞飞成为班里第一个穿上NIKE运动鞋的人。
  渐渐地,飞飞的零花钱也开始多了起来,课间的时候,经常请同学们吃小浣熊干脆面,他只要里面的水浒卡,把面送给别人吃。慢慢地,他也从班里中不溜的不起眼学生,一跃成为班里最受欢迎的男生。
  谁说小学生不嫌贫爱富呢?悦悦就觉得,飞飞是因为变得有钱,才开始受欢迎的。
  但爱云却依旧郁郁寡欢,小彭每次汇来的钱,她除了给飞飞一些当零花钱,自己什么都没买,吃穿用度依旧朴素。她总觉得小彭辞职去做生意并不是多么光彩的事,还是低调为好。
  说起来,铁路人的前几十年都是没有贫富概念的,心兰这一代,是因为家家都穷,穷的没有差别。到了悦悦这一代,父母多数是双职工,又都只有一个孩子,即使谈不上富裕,也绝对体会不到穷。每家的生活都仿佛复制粘贴,没有谁高谁低。
  铁路职工的工资平均,房子又是单位分配,每家吃的、住的、用的都差不多。不管去谁家玩,都是差不多的长虹电视机、组合柜、床上铺着差不多的牡丹花床单。逢年过节家家都发差不多的大米、带鱼,过年时,连每家每户飘出的炸带鱼香味都差不多。
  铁路职工的制服是深蓝色,铁路子弟小学的校服是蓝色的运动服,如果当时有一个巨人俯瞰铁路地区,可能会觉得这里的每个人都别无二致,如同我们看一群蚂蚁。就像王菲《开到荼蘼》那首歌里唱的:“每只蚂蚁,都有眼睛鼻子,它美不美丽,偏差有没有一毫厘。”
  当时流行一个词叫“下海”,那些独自投身于商海的人,就称为“下海”。自从小彭下海之后,悦悦突然意识到,这世界原来存在着贫富。
  一边是飞飞,突然变得财大气粗起来,悦悦舍不得买的磁带,飞飞的零花钱都够买,悦悦索性不买了,就借他的磁带听。
  另一边是俊杰,在写给悦悦的信里,他说自己不能去参加夏令营,夏令营的地点在华山,俊杰就在信里摘抄了一段小说里对华山的描写。过年的时候,心兰给俊杰寄去一套新衣服,亚玲为表感谢,很快又寄回一叠毛巾,而心兰说,这些毛巾就是她们厂里的滞销品,发不出工资时,厂里就用毛巾抵扣。
  虽然还不是完全明白,但悦悦隐约觉得,她周围的家庭,正在悄悄地发生变化。
  周日,时坚骑着二八自行车,把月月放在前梁上,带着她去新华书店买书。悦悦突然扭过脸问时坚:“爸爸,你说咱们家是富人,还是穷人?”
  时坚不解,问:“悦悦为什么这么问啊?”
  悦悦像个小大人似的说:“俊杰他妈妈发不出工资了,俊杰家是穷人,飞飞有好多零花钱,飞飞家是富人,那我们家呢?”
  时坚没想到悦悦已经察觉到了生活的差距,想了想说:“如果你觉得生活很幸福,就是富人,生活得不幸福,就是穷人。”
  悦悦想了想说:“飞飞零花钱很多,但他最近经常垂头丧气,看起来不怎么幸福。”
  时坚问:“那你呢?幸不幸福?”
  悦悦想了想说:“有时候很幸福,比如跟爸爸出来玩的时候,有时候不太幸福,比如妈妈逼我练琴的时候。”
  时坚笑了,慈爱地说:“那咱们家不穷也不富,是普通人。”继而又有些感慨地说:“这世上大多数的人,都是普通人啊。” ↑返回顶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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