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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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后送早餐的人就来了,祁越站起来去收货,又叫大家来吃,又给她和妈妈端来。她觉得耳外好像有一层膜,阻挡了一切声音,让一切都显得遥远。该干什么有的是以此为生的人带领,收拾东西的工作此时也只剩下收敛垃圾,外婆在家里,现场都是清醒的人,我要干什么?没什么需要我,有他们足够了。
  那我为什么在这里?我想找个地方躲起来,我需要——
  每个人都忙忙碌碌,没有人关注她。只有祁越,看见她眼神低垂,端着手里的早餐一口不吃,赶过来半蹲在地上,“怎么了?”
  第一句出现在脑海的话是,我爱你。但是心知这里灵堂,不能说这样的话,甚或还有些说不出口。她只能轻轻摇头,说没事。
  没事。
  于是告别,于是火化,火化车间的地板非常凉,这家人好几个跪在地上,沉默不言,身边有一群亲友,有人说“哭啊,怎么不哭呢”,她也没有理会,只有祁越站在她背后,双手交叠放在前面,望着火化炉。
  她也望着,心里说,再见了,外公。我会用很长的时间来怀念你,希望你保佑外婆,让她不要太伤心。后面的日子,对于这些还在坚强甚至还在震惊里面的人,才是漫长曲折的煎熬。
  外婆需要说服自己,她不需要愧疚,外公,你要帮她啊。
  上山的时候,祁越开着车带着她,缓缓跟在最后。等到爬上山去,下葬,下山,回家之后,倒头就睡。醒来时父母还在房里休息,自己还在祁越怀里,两人挤在小床上,因为疲乏,丝毫不觉得拥挤。
  一切都是旧的,一切都是新的。她好像通过这件事解决了什么别的麻烦,甚至可以说有点幸运,可她要这个幸运吗?她不要。她想起自己昨天下午送外婆回去,在外婆家茶几上看到外公平日里抽烟用的老旧烟灰缸和剩下的半截烟头。
  她不要。但也没得选。好像是个不错的结局,抛开是死亡这一点。她想寻找自责,又无法自责,越无法越想寻找,最后只有层层的无奈。
  第二天她和祁越返程回去。走的时候,父亲母亲执意送到小区门口,母亲特别要对祁越说,你照顾好章澈。她一转头,看见祁越正对着母亲很认真地点头,很清晰地说,我会的,阿姨放心。
  她在回去的高铁上,靠着祁越一直静静地哭。她想起很多事,但是没法和祁越分享,既无法说,说了也无助于情绪的流淌。祁越发现,也不多言,只是一手给她擦眼泪,一手握着她的左手,不松也不紧,掌心温热,呼吸打在她额头,沉稳,平静。
  她从来没觉得“你还有我”这话是多动人的,直到此刻。
  第五十九章
  梦里,章澈梦见自己沿着一泓清泉往前走。走的时候她别无所想,只是内心沉静而近乎无知无识地往前走,如同看见泉水就溯源,看到谜题就要解开。但这意志之上竟然别无一物,没有情感,没有偏向,所谓起心动念,也无非风吹树摇,风止,树自然就静了。
  直到看见一座大山,走到山前,发现大山堵住了流水。梦里不想为何都堵住了下游还有潺潺流水,只是承认看见的事实。继而,站在山前的她想起,外公走了,很突然地,刚刚走了。
  像是他起身、把未抽完的烟头摁熄在黄铜色的烟灰缸里,去做饭了,去打桥牌了,家门都是出去之后被风带上的。但这个人,再也不会回来了。如今,理性会告诉她,找外公吗?去山上,哪一个墓园,哪一个墓穴,松柏参天,阳光明媚。
  她哭了,然后醒来。是夏日的清晨五点,天色笼罩在破晓的微蓝中。她哭着,而祁越正好醒了去上厕所归来。见她这样子,立刻过来,一边给她擦眼泪,一边把人搂进自己怀里安慰。
  “梦见什么了?”她于是诉说自己的梦境。祁越听着,轻柔温热的呼吸打在她的脸上。她说完,不知怎的,祁越几近下意识地脱口而出道:“死去何所道,托体同山阿。”
  她从她怀里抬起头,望着她。也许是表情惊诧,叫祁越担心,这人说完几乎自觉失言,面有愧色准备道歉,她忽然问:“上——上一句是什么?”
  祁越眨眨眼,“‘他人或余悲,亲戚亦已歌’。”
  她叨念着这一句,又落下泪来。
  丧仪之中,想的都是事,都是受惊和困顿的脑子在强打精神努力以平静顺利的方式完成所有的事情。现在回到自己的居所,有时间开始仔仔细细地思考发生了什么。亲人身故,又突如其来,否认不及,总会反思出很多不该做的、该想到的,以便于自责,否则找不到可以怪的人,思绪就没有出路,无法自洽。尽管妈妈说应该没痛苦、说几十年老烟枪了这个结局是可以预期的,她总觉得自己抢救得不好、还可以更好,好像如果自己做的不是完美无缺,就是与有“责”焉。但是想想,有责又如何,有罪又如何?去了的人去了,不会再回来,也不会和你说话了,许多答案随之沉没。留下的人,无论古时看守坟茔,还是现在四时祭奠,说白了治的是自己心头的创伤,等待的是自己心理伤口的愈合。
  她想起曾有一次望着祁越的背影,忽然想起三毛写荷西,论折翼之苦,的确是留下的那个更痛苦。所以情人之间,大概谁也不愿意说我先走、那边等你,宁愿一起走。
  一起。一起?一起。
  生生世世太过虚幻,不如时时刻刻。
  回来的一周里,她时不时和妈妈通电话,问家里可好,主要是外婆可好。听来听去,外婆始终只是哭,她理解,妈妈也理解,两人都知道祖母就算是哭瞎了眼睛,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因为追溯所有的起因,也许祖母当机立断打120,还会好些。但谁又能责怪她呢?她已经陷入无穷的自责了。而且即便如此,谁也无法把她拉出来,除了她自己。
  一周时间里,大概死亡发生在眼前的冲击力太大,她也一直谈不上快乐或者不快乐。祁越见她如此,就提出周五去山里看鸟,理由还找的不错,说是章澈送她的望远镜,不拿去看鸟就可惜了。章澈本来想说借口蹩脚好笑,但这也是自己的本意——让祁越多出去走走,发现新的兴趣点,别老打游戏,爱护爱护眼睛。
  遂由祁越准备,衣服,帽子,双筒望远镜,防蚊贴,整整齐齐。她感觉自己只是跟着上了车,由祁越安排自己去哪里。 ↑返回顶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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