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1 / 3)
地狱的惩罚太过荒谬,连他自己,都不可置信地愣住。
垂涎的液体依旧流动,停顿在他僵直的身体上,他宛若一座雕塑,戏谑的水流从他嘴里溢出。
“不能死。”
“你怎么会死呢。”
短暂清醒的对话让他从痛苦中抽身,他一下子,感觉回到了十年前,亦或是二十年前。
那是一个十岁的孩童,拥有天真浪漫的眼睛。站在门后窥探着,谁都不知道他心思的谨慎细腻。
他对生活的一切充满警惕和向往,他畅想着失去母亲后的生活,与家人的生活,畅想着书籍上那些残忍的、美好的、智慧的寓言。
他想着自己会成长,会充满朝气或者内向,他都分辨不清自己了,他从未想过自己何时会死亡。来到地狱之时,他们就没打算让他有死期。否则,怎么会一点,都察觉不到呢?
想法和回忆在脑海里萦绕,他第一次这么清醒,也许是过往的他不愿意承认这份清醒,都是胡编乱造,都是虚构。他现在不得不独自一个人面对了。
这庞大的,虚伪的,从不欺骗自己的理智。他实在太笨,太懦弱,太保守且没用。他的愚钝浸不满山谷,于是山谷掩埋他的手脚。
这些自我安慰只不过南柯一梦,他就是自己的地狱,他现时坚.挺,一分钟后、半个月后、一年后……他就会倒在同样的地面上。
他会起来吗?不会吧,他不会再起来了。
他就安详地躺着,享受生命的最后一刻,此刻冰凉的走廊寂静得悄无声息,连人息都快要散去,他的残喘成了唯一的点缀,寒意灌入体内,和皮肤下的烈火碰撞。
他却安逸地被灼烧,他不再去想了,不想了。他真希望自己能闭上眼,垂涎源源不断,流到了下一层,再下一层。这根蜿蜒柔和的线,象征着他余下的生命。
身后有脚步声,他们惊恐地赶来,意图将他扶起。
太温柔了,又来欺骗他了。他的手臂被触碰,自己便柔和地躲开,他们想尽力让这副皮囊回归他该有的照料,可他不想,他开始挣扎。
有人对他说话,可一个字也听不清,字眼杂糅在一起成了含糊。
他们使上力气了,也许是姗姗来迟的触觉,他不回头,往前伸着身躯。他的力气战胜了所有人的意志,前来追赶他的人,瞪着眼睛,被力气挣脱。
眼睁睁见着,这个血肉模糊的人滚落楼梯,在一阶阶楼梯上留下残肉和液体。
重力扯着他下坠,硬瓷砖割着皮肉,他起起伏伏,楼梯呈着他无力的身躯,撞到墙壁的那刻忽地停下,发出沉闷的响。
大家想冲上去又手足无措,有人发出一声尖叫。
他停在了短暂的楼梯平台上,幸而折弯挡住他的去路。他看着白墙,看着带有陈年污垢难以发现的瓷砖,看着每一粒灰尘和自己甩出的血肉残迹,看着猩红与洁白。他垂垂眼皮,窥见到脸上烧伤的一丝痕迹。
他呼吸。
他没有吐血,没有咳嗽,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可令人惊奇的是,躺在楼梯上的他仍带着生命,胸部起伏非常规律且缓和,好比春风吹来时,安详且轻柔。仿佛能持续到下一个春天,百年后的春天。
没有一个人的呼吸,有着如此曼妙的起伏,他的生命在四面白墙里,富有活力地迸发着,这是一个奇迹,是一个颤动人心的场景。
是令人战栗。
楼下有护士推着车经过,轮子沾染上滑落楼梯的污秽,她抬头,看见怪物似的躯体,她惊恐又震撼。
他的喘.息未定,他伸手摸了一下光洁的墙壁,上面写着寓言,倒映他的模样。
每一条寓言都对准他面庞上的每一处烧伤,肉瘤和疤痕会成为寓言的果实,在他身上生根发芽、欣欣向荣。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