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2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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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浑身散发着焦红, 一种碳化后分辨不出模样的肉团, 唯一能看清楚的是他的半边颌,从那片光洁的皮肤上,勾勒出一整个想象中的人样。
  他还在残喘, 一直残喘, 来自地狱的惩罚诅咒,侵蚀了他脆弱的肉.体。他盯着上下眼睑间,唯一露出面前的白色,白色萦绕着他的灵魂, 随时会从那条缝隙里降落,覆盖住眼睛。
  “二十二号床醒了。”模糊的耳间, 好似听到护士推着小车以及她的脚步声, 她拿起口袋里的对讲机, 看这个重度烧伤的病人一眼, 连忙传递信息。
  这个全身烧伤高达百分之六十的病人, 在昏迷三日后还能活下来, 是一个珍贵的样本。
  他的伤口触目惊心, 头部只剩下一小块巴掌大的完好皮肤, 这寸完好的皮肤一直延伸到颈脖, 再到他的半只右手,小半边脚……他完整地被分割成怪物,烧伤的接触面感染,呈现一层层诡秘的白膜。
  疼。他的第一个想法。
  抽痛从手指到大面积的伤口,牵扯着神经一直到躯体的深处,大脑无比清晰地感受着,浑身颤抖的疼痛。
  这份疼痛连绵不绝,毫不休止地传来,当一边麻木,另一块创口就会牵扯,从点到整个面,四面发散地,仿佛火焰已经种在皮肤之下,燃到骨髓,每根神经都轻轻摇晃,压到他贫瘠的灵魂里。
  他的生命体征很好,也很不好,大面积的感染随时能要了他的命。可他的脉搏和心率,比所有人都要平稳正常。
  当他被送到医院,大众对他一无所知的身份束手无措,几经反转,终于找到一个关联人。他的前妻在深夜赶来,出乎意料地冷静,并大方地交付大量医药费用。
  烧伤不深,可烧伤面积太大,覆盖住他的头颅、锁骨、肩胛、背部,乃至他的手指、脚跟。水疱迅速地覆盖他身体。
  “你别动。”护士吩咐他这般做。
  洁白神圣的天花板笼罩每一缕气息,重症看护里的人生命垂危,他想侧侧头,身子却一动动不得,手指微微摸到被褥,产生粗糙触觉。
  他想起身了。
  不远处的隔壁床,机器声突然嘀嘀作响,尖锐得在整个病房回荡。
  医护开始冲过去检查抢救,对讲机连绵不绝,门外亦不安静,呼叫铃不断回响。门打开了一条缝隙,比每一盏灯都要昏暗,仿佛透着阴云一角。
  他起身。
  怪物一样的皮囊漏着积液,安静地,在床上蹭出一道道诡异的颜色,碎屑落在缝隙间,而他警惕地落下地板。冰凉带来的是可怕的抽痛感。
  他仍感到在灼烧,炽热感宛若化成流水,荡在皮层之下,浸入血肉。可他还是继续行走,相隔多日的再度睁眼,让他一瞬间回到那个夜晚,那条街道,他还没走完。
  他想逃,无比想出逃,机械僵硬的身躯犹如尸骸。
  他轻轻拉开门,组织液留在上面,他无法独立行走,只得蹭着墙壁,在墙上留下浓墨重彩的残骸。
  他挨在墙上,天花板上的灯幽幽洒落,血肉粉刷一切圣洁纯白,墙成了地狱的壁画走廊。他此刻听不到声音,连自己的呼吸都难以察觉,脸开始流出混杂的血。
  他行走在无尽的诅咒间。
  他不知道自己为何出逃,不知道要去哪里,可他就是想走。扯动的脚筋裸露在外,他身子摇晃,蹭着墙快要跌倒。
  无暇的墙砖和地板缝隙里,干燥的皮屑落入,毫无目的的行走让人痛苦不堪,也让人精疲力尽,可他没有。
  “活着。”
  他听到自己对自己说。
  “你得活。”
  长刻在命运顶端的诅咒,宛若一把高悬的长枪,深深刺入脑海中,贯穿意识。
  他的身体四分五裂,灵魂却完整得可怕,从片片撕裂中,缩成满是血污的一团,仍在苟活于世间。 ↑返回顶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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