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章(1 / 3)
看到她手里的皮纸那一刻,萧盈就大概明白了是怎么回事。明绰立刻偏过了头,抬袖擦去了自己的眼泪,不想让他看见。但是萧盈什么都没问,只是伸手把密报拿过来,垂着眼睛,一目十行地看完了,然后轻轻地“啊”了一声。
明绰听出他声音里恍然与赞赏交织的情绪,抬起头看着他。
萧盈坐下来,往凭几上一靠,伸着手,把密信放到烛焰上,烧了。
明绰不自觉地看着她的动作。萧盈悬着那信,好让火焰更快地吞噬掉整张皮纸,直到快要烧到他的手指了,才把剩下的扔进了案上的香炉中。皮纸烧起来有一股臭味,和熏香的味道混着,袅袅地从香炉里冒出来。
萧盈这才不疾不徐地说了一句:“你的儿子,真是了不起。”
明绰冷冷地看着他,一句话都没说。
萧盈似是感觉不到她的情绪,非常情真意切地叹了一句:“他若是朕的儿子,大雍如今就没有后顾之忧了。”
明绰懒得理睬他这痴人说梦,只问:“你给了郗芳什么好处?”
萧盈闻言露出了一个微妙的笑意,好像觉得她不应该问出这么显而易见的问题。郗芳家中因为燕康王谋反而受牵连,萧盈要做的很简单,不过是找个借口,赦免了怀帝那些个谋反的兄弟们的罪——反正他们都已经死了,不过是求个身后的清白名声。但是对于郗氏来说,就是天大的恩情了。
他知道明绰想问的不是这个,所以只是轻轻反问了一句:“乌兰徵没有在大雍派探子吗?”
有。明绰很多年前就发现了,荆州军曾是大燕的劲敌,所以乌兰徵尤其关注袁氏。建康宫变,谢氏陨落,他知道的也远比萧盈愿意昭告天下的要多。
明绰微微垂下眼,没了那股兴师问罪的语气,但仍有一丝淡淡的讽刺:“我许他高官厚禄,保他青云直上——而皇兄不过是赦免了他本来就没有的罪,他就这样为你卖命。”
萧盈一哂:“朕没要他做什么。你在洛阳时,他对你也是忠心耿耿的。”
明绰并没有被安慰到的样子。这话何其耳熟,她当年发现建康有西海人的探子的时候,乌兰徵也是这句话,“不会做什么”,他只是需要知道一些事情。尽管那时燕雍之盟牢不可破,他确实也没有“做什么”的理由,但他还是需要知道一些事情。
但萧盈掌权以后,明绰并没有感觉乌兰徵对建康的情况有多么了如指掌,探子要很长时间才传回来一些消息,而且经常不准确。绝对没有像萧盈这样,直接渗透到了散骑常侍这种天子近臣——这等于是把眼睛凑到乌兰晔的后脖子上贴着看了。
明绰突然好奇问了一句:“你早知道乌兰人的探子是谁了吗?”
萧盈没有满足她的好奇心,只是笑了笑,点到即止地评价了一句:“乌兰徵……想必是个很光明磊落的人。”
他还挺委婉。明绰觉得她应该很生气,但是她笑了出来,而且一笑就停不下来。萧盈看着她笑,嘴角也轻轻地一勾。
在她的监督之下,萧盈今天是真的完完全全没有接触一点政事。只休息了一天,脸色就已经好看了很多。就是睡得太多了,浑身都透着一股没骨头似的懒散劲儿,歪在凭几上,长发半束,从肩上垂下来。
“乌兰人
在建康到底显眼。”萧盈的声音很轻,像是给乌兰徵开脱什么似的,“若无你当初一纸招贤令,朕也无处下手。”
明绰:“没有我的招贤令,皇兄不是一样把苏絷安插过去了?”
萧盈挑了挑眉,提到这个名字让他眼中泛起了一丝微妙的怅然:“那是太父的意思。”
“皇兄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萧盈没有理会她的讽刺:“你见到苏先生了吗?”
“见到了。”明绰不愿多说,“他死了。”
萧盈沉默片刻,然后再一次情绪复杂地“啊”了一声,轻声道:“他们都死了。”
他们现在坐着的就是当初谢郯给兄妹两个上课的地方。只是以前,谢郯会坐在萧盈那个位置,苏絷还在的时候,往往是在另一头躬身侍立。二十年了。他们都没有说话,只是隔着烛光,隔着回忆,隔着无法原谅与无法割舍,静静地彼此看了一会儿。
好一会儿,明绰把两人中间的矮几推开一些,然后一言不发地伏到了萧盈的膝上。萧盈一下子怔住了,眼中情绪翻覆,然后又迅速平复,和幼时一样伸出手,轻轻地揽住了明绰的肩。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