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1 / 2)
她停顿了一下,身后的宗妇们似得了指令,与她一同哭诉道:“妾等自知今日行事有悖礼教,若蒙圣上垂悯,愿长跪文庙以赎己罪。若圣上与中宫不恤宗室,欲绝齐氏子孙,请先赐鸩酒于此,以全妾等之节义!”
仿佛是预先演练过多次,众人异口同声,整整齐齐,可谓气势凛然。
广场上哀哀一片哭啼之声,若非知晓内里皆为一己私利,周缨也险些要为这为般将生死置之度外的大义凛然所动容。
断绝宗庙供奉这顶天大的不孝帽子扣下来,便是圣上也将受万人非议,这亦是今日众命妇敢聚哭文庙的底气。
周缨冷嗤了一声,对上大长公主铁青含怒的面色,全然无惧,冷然道:“太祖朝所制定的《户部条例》便已明确规定,诸王庄田,钦赐者免赋,自置者依例纳粮。按京兆府上奏,光大长公主府,便在京郊松岭、华泽五处约占良田两万亩,岁入粟麦可达六千余石,几可操控一县粮价。”
“然依泰初、永昌年间实录,大长公主得两朝赐汤沐邑实只八千亩,余者一万二千亩并无恩赐敕书,实乃以祖产为名、强扩庄田并接纳小民投献避税而来,乃实打实的民脂民膏!既非钦赐,便该依律纳赋,然多年来以赐田免赋为名,未曾纳粮一斗,岂非以京郊万民养大长公主一人?”
闻她所言,大长公主面色一变再变,到最后接近铁青,未及反驳,又听周缨提高声音道:“大长公主若不服,可拿出睿宗、顺宗皇帝亲赐敕书出来对质。我愿当着宗室与百姓的面,与您细论府上良田的来处,是否为欺压百姓强占民田所得。想必在场民众亦喜闻乐见,愿顶着午时的大日头听一听这桩茶余饭后的谈资。”
被点到的民众一时议论声大了几分,讽刺义愤之语隔着石桥传过来,落入众命妇耳中,令众人低垂下了头。
见大长公主不说话,周缨笑了一声:“不敢也无妨,敕库与太史馆皆有存档,两相印证,作不得伪。我来之前,已命人誊抄数份,请在场诸位一阅。”周缨示意宫人分发传阅,“敢问大长公主,强占民田该当何罪,又该如何判处?”
铁证在前,众多有意请来的监生阅过敕书,大着嗓门向周围不识字的百姓宣扬,不出片刻,整个文庙门前,已闹哄哄地传开了此事。
由来天下口舌,皆控在读书人手中。大长公主此番面色着实精彩,然而被抓住七寸,不敢再有分毫反驳。
身侧的肃王妃按捺不住,欲要动作,周缨已施然开口:“肃王受顺宗皇帝恩赐之旨意,我亦誊抄了一份,肃王妃可愿观之?”
肃王妃当即偃旗息鼓,慌得连假惺惺的哭泣都止了。
“再者,诸位命妇指责奸佞欺君罔上、推行伪令,试问在场百名宗妇,诸位府中人丁几口,占田几亩?安敢直言以面庙前百姓?”
“天下田亩十之三四在宗室,而国库岁入反不及太祖朝半数!究竟是奸佞欺君行清田苛政,打压宗室动摇国本,还是尔等恃强凌弱,占田逃赋吞噬国本,乃至绝宗庙祭祀并贻祸后世子孙?”
第65章
◎稍后赐宴,你随侍我身侧。◎
三言两语便将圣上不敬宗庙的罪论驳倒,围观者群情激愤,奋勇上前,欲要打砸这帮蚕食民田的权贵,骇得班直们执戟相逼,才短暂地镇压住民愤。
“永昌六年实录载,削庆王府隐田归民。既然先帝亦曾整饬宗产,今日圣上与有司所为又有何不可?”周缨扬声道,“若诸位以宗亲身份威逼圣上废此利民良策,方是有违祖制,恐招民怨,圣上自不会姑妄听之。”
围观之众再度被挑唆起情绪,纷纷嚷着往前扑来,妄图以肉身突破班直们的警戒,一时间,场上剑拔弩张,唾沫横飞。
从巳时至现在,艳阳烈烈,宗妇大多身世优越,多年娇生惯养,如何受得住这般苦,心里早就暗暗叫苦不迭。
此番见大长公主亦被这名不见经传的女官条分缕析地驳得哑口无言,场外百姓更似要将她们剥皮抽筋,吓得赶紧住声,不敢再执一词。
周缨示意禁军尽力拦住百姓,目视大长公主,放慢语速道:“待回宫后,我会将文庙之事一一禀告中宫,至于民意,诸位也已亲眼目睹,还请三思。若诸位再继续执迷不悟,惹怒圣上与中宫,受到责罚的,恐怕不只诸位夫人自己,连诸位在前朝的夫婿子孙亦免不了被牵连。”
既知圣意绝无松动,又有民意不可违逆,众人皆已生出退却心思,却无人敢先行动作,纷纷惶惑张望,不知所措。
正当此时,年逾七十的老云阳伯夫人忽然倒地,激起一片惊呼。
周缨命人将其抬至庙内静室,随行太医入内诊治。
人还未进戟门,就有一声哭号传来,原来是老云阳伯夫人的侄女痛哭着追了上去:“姑母,您可千万别有个好歹啊,否则我还有何去颜面去见姑父?”
众人见状,纷纷借口去看望老夫人,蹒跚着起身追了上去,一时戟门前便零零散散地只剩下半数宗妇。
见余者畏大长公主不敢先行,周缨冷硬施令:“午时将过,请班直送名册上的各位夫人入宫赴乞巧宴,中宫还在等候诸位。”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