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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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春堂是镇上有名的药铺,正对着龙舟竞渡的河湾。姜墨兰被安置在二楼雅座,膝上盖着细雨的小毯子。河面上鼓声如雷,十二条龙舟像离弦的箭般破开水面。
  细雨穿着杏红衫子站在岸边,在一群灰扑扑的看客中格外显眼。她频频回头望向回春堂,铜铃铛在阳光下闪着光。
  龙舟赛到第三轮时,楼下突然传来喧哗。姜墨兰探头望去,看见细雨正和几个半大孩子推搡。她心头一紧,拄着拐杖就往楼下赶。
  等姜墨兰挤到岸边时,细雨已经跌坐在泥地里,杏红衫子沾满泥浆,辫子也散了半边。四五个孩子围着她哄笑:"小铃医护着瘸子!小铃医护着瘸子!"
  姜墨兰的拐杖深深陷进河岸的软泥里。她深吸一口气,突然高声喊道:"刘家小哥!你爹的腰痛该复诊了吧?"
  领头的男孩一愣。姜墨兰继续道:"上个月你们欠柳家医馆二钱银子,账本上可记着呢。"她又转向另一个,"孙小妹,你娘偷拿家里的参须给王婆子,被你爹发现了吧?"
  孩子们面面相觑,渐渐安静下来。姜墨兰拄着拐走到细雨身边,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柳大夫心善,从不催债。若让他知道你们欺负细雨......"
  领头的男孩突然涨红了脸:"我、我们闹着玩的!"他伸手想拉细雨,被小丫头一巴掌拍开。
  姜墨兰从袖中掏出块松子糖:"谁扶细雨起来,这糖就归谁。"
  孩子们一拥而上,七手八脚地扶起细雨,还有人掏出手帕给她擦脸。姜墨兰把糖掰成几瓣分给他们,轻声道:"柳大夫常说,医者仁心不分贵贱。你们若再欺负人......"
  "不敢了不敢了!"孩子们一哄而散,只剩个扎羊角辫的小姑娘怯生生地留下,帮细雨系好了散开的辫绳。
  回程路上,细雨一瘸一拐地走在姜墨兰身侧,突然噗嗤笑出声:"阿姐真厉害,比我打架强多了。"
  姜墨兰看着她膝盖上的擦伤,心头像堵了团棉花。晚饭后,她翻出细雨偷藏的跌打药酒,按着人在灯下擦药。小丫头疼得直抽气,却还嘴硬:"一点都不疼!"
  夜深时,姜墨兰被细碎的抽泣声惊醒。细雨背对着她蜷成一团,肩膀一耸一耸的。她悄悄挪过去,借着月光查看那孩子膝上的伤。
  "我装睡的。"细雨突然翻身,湿漉漉的脸贴在她手上,"阿姐的手在抖。"
  姜墨兰想抽回手,却被紧紧抱住。细雨滚烫的眼泪渗进她袖口:"他们骂阿姐,我难受......"
  窗外传来更夫的梆子声,三更天了。姜墨兰轻轻拍着细雨的背,哼起幼时乳母教的摇篮曲。怀里的抽泣渐渐平息,只剩铜铃铛随着呼吸微微颤动。
  月光移过窗棂,照见两个相偎的身影。姜墨兰望着帐顶的竹影,突然觉得左腿的旧伤没那么疼了。
  腊月里的第一场雪落下时,姜墨兰在柳家已住了三年。清晨她推开西厢房的窗户,寒气混着梅香扑面而来。院里的老梅树开了花,点点红蕊映着积雪,煞是好看。
  "阿姐!看我的新袄子!"柳细雨像团火似的冲进屋,铜铃铛叮叮当当响个不停。她原地转了个圈,石榴红的棉袄衬得小脸白里透红,发间还别着朵新摘的腊梅。
  姜墨兰伸手拂去她肩上的雪粒:"这么薄,当心着凉。"
  "才不会!"柳细雨凑到炭盆前烤手,"我加了艾叶的棉絮,比你的还暖和呢。"说着就来摸姜墨兰的袖子,冰凉的手指激得她一哆嗦。
  十三岁的柳细雨已经抽了条,比同龄姑娘高出半头,只是眉眼间的稚气还未褪尽。她变戏法似的从袖中掏出个油纸包:"福满楼的枣泥糕,我排了半个时辰队呢。"
  姜墨兰接过糕点,指尖触到细雨手背上的一道红痕:"又去试新药了?"
  柳细雨缩回手,讪讪地笑:"就试了一点点白芨膏......"
  "胡闹。"姜墨兰拽过她的手,从枕边小匣里取出薄荷膏。细雨的手比一般姑娘粗糙,指腹有常年捣药磨出的薄茧。药膏化开时,小丫头嘶嘶抽气,却还嘴硬:"比上次的黄连膏好多了,那个涂上像被蝎子蛰似的。"
  窗外传来柳夫人的呼唤。细雨应了一声,临走前突然回头:"对了,爹说让你去前堂看诊。"
  姜墨兰手一抖,薄荷膏盒子当啷掉在地上。自从半年前她帮柳大夫修订过几例疑难杂症的脉案,柳家夫妇看她的眼神就多了几分思量。
  前堂药柜前,柳大夫正在称茯苓。见姜墨兰拄着拐进来,他指了指靠窗的条案:"今儿个起,你帮着写方子。细雨那丫头字像蟹爬,抓药的伙计总看错。"
  条案上摊着本崭新的脉案册子,砚台里的墨汁还泛着光。姜墨兰摸着册子扉页上"姜墨兰录"四个小楷,喉头突然发紧。柳大夫背对着她整理药柜,状似随意地说:"你天分比细雨好,就是身子骨弱了些。" ↑返回顶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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