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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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施也仍旧是很冷静,他轻柔地引导着:“你能搞清楚这种念头的来源吗?”
  “我不知道,我有家人,我不是真的想死。我不知道我是不是抑郁,我也会感觉到开心,我对不同的事情有不同的情绪反馈。我总在设想,如果我死在那场爆炸里,我就不会这样痛苦了,死在岗位上没什么不好。可每次回家面对我妈的时候,我又庆幸我还活着。我跟我妈的隔阂是从我要考公大的时候就有了,到我受伤之后又爆发了出来。我其实觉得我妈也有PTSD,但我……我不知道,我说不清楚……”
  施也站起身给郎月慈的杯子里续上了水,说:“关系不像案子,不一定非要追根究底。”
  “是。”郎月慈喝了水,平复了涌上心头的酸涩,也压制住了哽咽,“我知道。你白天说的那个迭加状态,我能理解。但……你能不能跟我说说,什么都行,我知道你不能进行分析,但我想听你说话。”
  这一场谈话进行到现在,施也基本只是倾听,他恪守着准则,没有给出任何意见,也极少使用咨询时会用到的话术去引导提问,更多的时候,他即便说话,也只是重复郎月慈的话,或者是用反问澄清来鼓励郎月慈的表达。
  施也坐回到郎月慈身边,说道:“我想起心理学上有一个概念叫无意识模式重复或者叫强迫性重复,当然,这个不是说你,只是闲聊。举个例子吧,从小目睹家暴的人虽然自诉非常痛恨家暴,但有一部分人最终会走向家暴这条路。所谓的屠龙少年终成恶龙,在我所见过的案例中并不少见。很多心理学家都探究过这种行为的原因和根源,其中有一种说法是个体会不自觉地回到曾经伤害过自己的模式。用人话说就是,这种状态像鬼打墙一样,即便人会认识到某种模式是伤害,是不良的,但还是无意识地重蹈覆辙。”
  “为什么会这样?”郎月慈追问。
  “有一种观点是即便理智知道家暴是错误的,但成长在家暴之中的人,大脑和行为模式已经习惯了用暴力来处理问题,甚至,这类人只能从暴力中找到熟悉的安全感。所以,当面对与童年所遭受的相似的冲突时,暴力就会复制。”说到这里,施也的语气仍旧是没有变化,但他的心已经提了起来。
  最终,他还是把后面更关键也是更重要的话接着说了出来:“还有一种理论是,人会试图通过成年后的重新掌控来修改结局,以结束过去的创伤。”
  第61章
  郎月慈看向施也,安静地凝视着,直到泪水噙满眼眶又最终滴落,他才缓缓闭了眼。
  把脸埋进抱枕里,是他能做的最后一个动作。他不想这样狼狈不堪,即便刚才讲述过程中几度哽咽,他也是强忍着,不愿让施也看到自己这样的状态。然而此刻,一句醍醐灌顶的话将郎月慈所有的纠结与长久以来的压力全部破开。
  施也只是在阐述一个心理学概念和对应的解说,但郎月慈还是从这解说之中看到了自己。
  “试图通过成年后的重新掌控来修改结局,以结束过去的创伤。”这就是一切的根源。
  从选择考公大当警察开始,他就是在试图复制他父亲的路。所谓“子承父业”,所谓“重启警号是荣誉与责任”,都只是他想纠正与改变的借口。
  公大毕业是考研还是工作;是留在北京还是回到原籍;是选择在机关还是回到基层;是选择刑侦,还是与父亲一样成为缉毒警;在无数个有选择的关口,郎月慈所谓的自由选择,实际上都是在奔向父亲曾经走过的路。
  他想要复刻,想要成为与父亲一样的缉毒警,想要改变父亲在壮年牺牲的结果。可是他真的喜欢禁毒工作?真的愿意当缉毒警吗?他自己都说不清。
  他天生敏感,每一次抓捕现场都会给他留下无法磨灭的印象,每一次进入藏有毒品的地方他都能成为警犭一样的存在,可他毕竟是人,敏锐带给他的除了极强的洞察力,同样也有感官过载之后的身体不适。
  最开始那些年,他让自己不去在意这些,因为在他最深处的意识中,只要自己作为缉毒警能够活下去,他就改变了父亲的命运,也改变了自己和母亲的命运。
  如今,郎月慈的年纪已经逐渐接近郎恒牺牲时候的年龄,而他侥幸从一次大案之中活了下来。
  在某种程度上,他已经完成了改变。所以,在面临再次抉择的时候,他并没有再执着于父亲曾经的职业,看透上层的培养意图是一方面,真实的原因是,他完成了改变,也就不再背负父亲的过去。
  然而这场爆炸却给他带来了新的创伤,而且是更加明确的,无法弥补也无法修改的命运。他可以背负父母和自己的命运,但他却无法背负19个同伴以及他们身后19个家庭的命运。
  在郎月慈第一次因为“母亲提到看望牺牲的同事”这件事给施也打电话倾诉的时候,施也就隐隐有种感觉,郎月慈的PTSD并非独立成因,更像是复杂性的创伤后应激障碍,也就是所谓的CPTSD。换言之,即便没有晨西案,没有那场爆炸,郎月慈也是有潜在创伤未被治愈的。只是他不知道,并且与这种创伤带来的各种反馈达成了自洽。
  在郎月慈讲述的过去之中,他一直是不开心且负担重的,只是这种状态太过隐蔽,以至于他自己都不曾发觉。
  现在听完郎月慈对于原生家庭的讲述,听完他对于晨西案之后的感受,施也几乎可以给出结论了。
  晨西案就像一个接力棒,活下来的郎月慈完成了对童年隐形创伤的修复,却在同时遭受了一个更大的显性创伤。童年的隐形创伤塑造了他的性格与三观,也成为了晨西案后他一直走不出来的重要原因之一。
  施也对郎月慈的状况早有分析,也早就有判断,只是他不能说,也不能做违背职业道德的事情。郎月慈今晚发出了很多次求助信号,施也绝不可能无视,选择性地说出那句话,已经是他能做的,最贴近郎月慈想要的提供帮助的行为了。
  施也其实也在做一场赌博,赌郎月慈足够聪明,能够从那句话中品味出一些关键,赌他能够自己分析出一个结果。
  现在,郎月慈的痛哭就是答案,他听懂了,也明白了。
  施也坐得离郎月慈近了些,用拍抚给予对方安慰。 ↑返回顶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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