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2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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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梁丫头的生命里没有什么爹的影子,但也没了娘的影子。每当她在寒风里抱住自己,企图把自己的怀抱想象成母亲,回忆起午后她听过的童谣时,幻想总是不受控制地指向同一个终点,指向那盆鲜血淋漓的死胎,和娘断气前绝望的眼睛。
  于是她也不敢想了。
  蒲月娥没给她留什么遗物,唯一与她有关的,是一条还没来得及缠在梁丫头脚上的缠足带。
  梁丫头翻出这条缠足带的时候,踩在地上的脚丫还下意识地动了动。
  然后她转身把这条缠足带扔进了火坑。
  一晃眼,已至民国九年的夏日。
  晌午的太阳比任何时候都毒,白剌剌的光直愣愣朝着地上照,把地几乎烤成一块铁板,将要滋啦啦冒白烟。一条黄狗正蔫巴巴地蜷在树下狭窄的阴影里,不爱动,只伸出来一条舌头,用呼哧呼哧的喘气声证明它还活着。
  此时八岁的梁丫头正闭眼躺在树杈上。树上的蝉扒着树皮,吵得闹人。但对于梁丫头来说,这点噪音倒不能打扰什么,反倒能让她平心静气,安安稳稳地睡一会儿。
  只是孩童的听力还是过于敏感,蝉鸣声里隐隐约约掺进了杂音,像是贴着地面的摩擦,一下一下,不急不缓,还有点节奏。梁丫头都不用睁眼,就知道肯定是那个疯婆子来游村了。
  疯婆子没名,据说是前清的维新派遗孀,村里人都叫她徐疯子。
  人们只了解这些,毕竟避都来不及,没人愿意把心思花在一个爱骂人爱打人的疯婆娘身上。
  梁丫头睁开一只眼瞧瞧,又闭上了,翻了个身,打算再睡一觉。
  接着她听见一阵脚步声,噼里啪啦,像几只撒开腿的羊蹄子。羊蹄声混着男童声的叫骂,又混着一下又一下的敲打声,叮叮咣咣,像是竹竿抽在枯瘦柴骨上的声音。
  她从树上坐起来,朝着下面一望,三个混小子正把徐疯子围在角落,一人拎着根竹竿乱抡一气,打得徐疯子嗷嗷直叫。
  “你们干啥呢!”
  梁丫头昨天刚掉了颗牙,说话有些漏风,虽说气势照平时少了一大半,但那三个小子猛地一抖,看样子还是被吓了一跳。他们齐齐抬头望,只见一个女娃娃正蹲在树上,小小的眉毛里挤出一团怒火,头上的两根小辫子像两根鞭子,仿佛下一秒就要抽在他们身上。
  她抱着树干翻了一圈跳下来,径直走到那几个小子跟前,抢过一根竹竿踢到一边。
  “你们为啥打人!”
  那三个小子台阶似的站成一排,边上两个见到梁丫头顿时慌了,连忙把脚向后错了几步,手藏到身后,身板站得溜直。只有中间那个站在前面,个子不高,脸上倒是不忿。三伏天光着上身,黑黝黝的像根杵在地上的泥鳅干。
  “谁让她扒我裤子!”泥鳅干说。
  梁丫头从来没见过泥鳅干。前几日听说有一户人家为了逃土匪躲到了泊罗,不知道他和那户人家有没有关系。
  “该扒!该扒!”徐疯子从墙角挤出来,扯着嗓子大喊,激动得喷出吐沫,“把你小鸡给你扯掉!”
  那小子听了,鼻子一抽,羞得眼泪快流出来了。他咬紧牙关,嘴角一撇,举起竹竿照着徐疯子脑袋就往下劈——
  忽然,竹竿被一只手抓住。
  梁丫头用力朝下一荡,抬腿一踢,竹竿“咔嚓”一下撅成两截,扯得那小子朝前扑了三四步。
  泥鳅干拿着半截竹竿,半天没反应过来。旁边两个小子连忙将他往后扯。
  “万全万全!咱快走吧,你真惹不起她!”
  万全站在原地不说话,他挣开胳膊,把半截竹竿摔在地上,满眼羞愤地瞪着疯婆子,一脸的不甘心。
  被个疯婆子扒裤子,裤裆漏了风,往后还咋娶媳妇!
  谁知他刚做好再次搏斗的准备,梁丫头就朝边上一跨,直接挡住了他的去路。 ↑返回顶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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