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2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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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失怙的那个冷冬,十七岁的时闻,曾与霍决毫无依据地谈论过这个问题。
  霍决抱着她,替她擦眼泪,回答说是后者。
  彼时的她无从考究。
  如今的她再度有了切身体会,却又感到孰先孰后已经不再重要。
  她早已记不清妈妈的声音与面容了,许多幼时的记忆,都需要阿爸的字句叙述加以填补。但她仍记得妈妈身上植物枝桠般柔和而干燥的味道。五岁的自己,安睡在妈妈怀中,就像睡在水面一样飘飘荡荡。
  阿爸又是何时归家的呢?
  朦胧间听见父母低声交谈的声音,似疼惜,又似责备。时闻感觉自己像一片被摘离柄托的、稚嫩的叶,被阿爸叹息着抱离妈妈怀抱。
  不同温度的两个晚安吻先后落于她额头。
  她的阿贝贝小熊玩偶,由另一双柔软的手放入怀中。
  穿过那扇门的时候,时闻垂落的手擦过金属门把,又擦过小狗柔软的被毛。她感知自己的意识是清醒的,想要睁开眼睛,发出声音,哭闹,拒绝,挽留,却又无论如何都开不了口。
  身体变得越来越轻,越来越小,退回婴孩蜷缩的姿态。
  阿爸抱着她走下楼梯,转过漫漫长廊,送她回她一个人的房间。
  没能停留很久,时鹤林为小女儿留下一盏微弱的夜灯,最后起身,关门,与妻子一起永远离开了她身边。
  时间像一面耀眼的湖泊。人在其中。一跨一丈远,一丈一飘飞。
  房间里的雨要落不落。
  空气湿漉漉的,伸出手,仿佛就能从空气中攥出无尽水分。
  可日光分明又这样亮,分明又像谁的目光炙烤着她,将砖石与草木都晒得灼灼发烫。
  为父母扫过墓,时闻低头继续往上走,手中拎着一株小小的小叶鹅掌柴。
  这是她养在新闻社工位的小盆栽,昨天收拾完东西,她特意摆在车里。格外朴素的赏叶灌木,气味像橄榄,几乎不开花。
  “不开花,你应该不会过敏。”
  这么轻声说着,她将鹅掌柴放到霍赟墓碑面前。
  肃穆岩白衬托孱弱绿意。时闻怔怔望着发了会儿呆,想起什么似的,又翻开托特包,将拍立得拿出来。
  取景,调整光圈,对着海的方向摁下快门。
  因怕遗忘更多,怕无法以言语传达,她从很早以前就养成了摄影的习惯。
  感光胶片层、卤化银晶粒、薄箔袋化学试剂,经过银盐迁移与染料滞留影响而成的影像,带有注定发生的化学反应。但宝丽莱相纸的构造并不特别标准化,工艺亦不稳定。在吐片过程中,某部分药水被挤到顶层,常常会出现感光乳胶散步不均匀的随机性。
  与上回不一样,时闻今日拍的这张,难得完美。
  耐心等待十分钟,遥远的天与海,在低保真感的相纸上呈现。蓝烫烫的光线,像小时候的夏天,蓝得融为一片。
  将相纸放在小叶鹅掌柴旁边,天空干净得没有一丝风,也不怕这片蓝被吹散了去。
  她在父母墓前缄默,在霍赟墓前亦缄默,但二者情绪截然不同。静静停留不知多久,天色欲晚,她终于收拾思绪,沿着阶梯离开。
  有人拾级而上,与她擦肩而过。 ↑返回顶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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