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3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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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马雪亮鲜滑的毛色竟镀上半身泥泞,它疲累至极,半闭上双目,粗粗哼着气。
  李惜愿爱怜地抚摸它的身体,蓦地,她胸腔一窒,瞳孔睁大,双手猝然颤抖。
  那已成暗红色的痕迹,并非泥泞。
  那是主人的鲜血。
  周遭家仆侍卫好奇围拢,顷刻,来往人群听见一声大哭。
  女孩伏着马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李敳不知所措,只站在一旁怔立着,须臾张惶地问她缘故。
  “我的罗将军——”李惜愿大哭不止,“我再也见不到他了,他再也不能教我舞剑,再也不能接他挂念的行俭回家了。”
  女孩的雪骓认得回长安的路,携着一身血痕与风霜,足蹄沾湿沿途清露,星夜疾驰,日月不歇,只为即刻回去向她报信。
  女孩心有灵犀,瞬间了然爱马意图,可伴随而来的,是如坠冰窟的巨大痛苦。
  三日后,自河北而来的驿使终于将噩耗带归长安。
  ——洺水一战,罗士信自愿替换王君廓守城,城破被俘,少年面对招降宁折不屈,视死如归,遇害时不过二十又三。
  .
  “我无法释怀了。”李渊亲自宽慰,李惜愿却耳塞目盲,倚墙抱住双膝,呆滞重复。
  李渊慨叹,不知从何开导,惟能劝她:“人生注定无数生离死别,阿盈还是年幼,待至阿耶这个年纪,不知多少故人已与阿耶分道扬镳,阿耶起初亦会抱憾,如今告别之人多了,不知不觉已是云淡风轻,既已无力改变,只得自主接受。”
  早知如此,她便不该与人缔结羁绊,她情愿此生此世陷入孤独,也好过失去后翻山覆海般的绝望。
  她突然后悔莫及,当初为何将他与裴行俨作比,或许是一语成谶,骁勇叱咤的万人敌,最终都丧命于风华正好的弱冠之年。
  李渊劝说无果,见李惜愿垂首丧气,恹恹无力,只得请欧阳询来稍作尝试。
  “比起徒劳伤悲,你有更重要的事可做。”老者步入屋门,一语令女孩抬起脸梢。
  她嗓音微弱:“甚么事?”
  “为罗将军撰写墓志铭。”欧阳询注望李惜愿泪痕满面的脸颊,无声叹道,“这道墓志铭毋论技巧,情感,世上无人能及于阿盈。”
  多年以前,当时年近半百的欧阳询,为早亡幼女作下墓志铭,过程中他一度悲恸晕厥,将无尽的思念与哀伤,寄托于笔下凝聚心血的墨痕之间。
  「书法在本质上,是技法基础上的层层叠叠如波涛汹涌的感情爆发又酝酿的文字。」李惜愿倏然忆起爷爷曾教过她的话。
  爷爷告诉她:「阿盈知道颜真卿分明以楷书见长,那篇《祭侄文稿》为何是天下第二行书么?」
  稚嫩的女孩懵懂摇头。
  「因那不是文字,那是颜鲁公的血肉。」爷爷说,「他的兄长与侄儿父陷子死,惨遭叛军杀害,他对着侄儿的头骨,愤慨而悲痛地写下这封祭文,那时的他已经无力再撰写工整正楷,悲忿之下笔画勾连,遂成行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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