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1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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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逢秋多杀戮,大多罪犯在这一季问斩。刑狱官最忙的就是这阵,从前遭这罪的是三法司,如今担子落到鸣凤头上。薄暮霞淡,杨谈点了油灯,预备今夜清点完案卷。
  沈谙推开值事房门,吊儿郎当抱臂斜靠门框,“指挥使,有位小娘子找你。”
  鸣凤司衙门声名在外,女眷甚少来访,来找指挥使本人的就更少了。听沈知隐那口气也不像那位大驾光临,杨谈问道:“谁?”
  沈谙耸耸肩,扭过身扬长而去:“没问。是找你又不是找我。”
  杨谈到了堂屋,客座是个年轻女孩,青蓝细褶长裙,坐得笔直,目不斜视,像最古老的碧色素瓷瓶,不带一丝花纹,正直得几乎刻板。
  “子婧?”他微讶道,“可是有事?”
  子婧朝他微一福身,垂眸平声道:“冒昧打扰三哥,此次前来,是受家中长辈命令,来给三哥和嫂嫂送‘兰桂宴’的请帖。”
  不等杨谈回复,她又紧接着道:“论理我是女眷,请帖应当直接送到嫂嫂手中,只是方才去了一趟杨府,嫂嫂似乎不在,我无处可寻,无奈之下只能请三哥代收了。”
  杨谈从侍女手中接过那两封请帖,道:“大概琅嬛阁事忙,雪亭晚归也是常有的事。怠慢了你,实在抱歉。”
  子婧摇摇头,眼帘始终低垂:“既已送到,便不打扰三哥了。‘兰桂宴’当日,还请三哥与嫂嫂赏光。”
  她说完就要走,杨谈礼节周到,本该是亲自送客人出门的,结果沈谙不知从哪儿冒出来,按住他肩膀,笑笑道:“指挥使是大忙人,送客这种小事,卑职给您搭把手就是。”
  子婧背影一滞,杨谈没察觉到,沈谙余光却瞟见了。
  “秋雨薄凉易侵骨,”沈谙撑开伞,遮过子婧头顶,他落后她半个身子,后背浸在密织的细雨里,神色轻松,“送请帖是小事,十娘子何需亲自跑一趟鸣凤?”
  子婧抿唇:“这是该有的礼节。”
  沈谙“哦”了声,又笑笑:“那十娘子是不晓得秘书省如何走吗?还是不知道那位少夫人如今供职琅嬛阁?”
  子婧忽停了脚步,板着脸道:“恕我愚笨,不知大人深意。”
  “随口一问而已。”沈谙歪着脑袋笑她,“十娘子太紧张了。”
  秋雨浇得砖石的青更深,洇透柳黄绣鞋,子婧只觉自足下漫起凉意,心尖隐约发虚,她无言绞紧十指,不敢回头看。
  她听说过沈知隐,微贱出身,即使后来他拜宰辅徐越明为师,进士登科青云直上,长安仍流传他少年时为半碗稀粥跪行数里的丑事。
  今日,她鼓起勇气找了自以为万全的借口,但当她踏入鸣凤对上沈知隐眼神的那一刻,郭子婧乍然觉得,他没有什么看不穿。
  市井小人物有最毒辣的眼睛。
  沈谙没有放过她,继续用那疏懒的语气审判着她:“在下也很好奇,十娘子人品贵重满长安皆知,您既然通读圣贤古籍,自然知道‘事师之犹事父也’。杨大人弑杀恩师,同僚与士人至今对此颇有微词,怎么素来正直的十娘子却毫不在乎?莫非锦绣人品之下,其实败絮而已?”
  子婧猝然转身,正正对上沈谙似笑非笑的桃花眼。
  雨丝斜割脸颊,子婧从未有过这样尴尬无措的时刻,学过的古籍道理没有一句能为她窥视人夫的心思开脱,她仓促别开眼,竟忘了反驳,只是咬着下唇不停眨眼睛,不知何时泛了红。
  沈谙从来心肠如铁,漂亮姑娘在眼前哭,他也能继续恶劣调笑:“十娘子莫非以为,那两位夫妻不合,旁人就有机可乘了?”
  子婧霍然抬头,立刻反驳道:“我自认虽心念不清白,但从未有过半分逾矩之举。大人妄自揣测我会趁虚而入,难道不算毁谤?”
  她后退半步,雨点浇湿贵族女郎一丝不苟的发髻,“子婧从不自诩圣贤,但尚算行止端正。大人风流名声在外,不知又是哪来的底气审问我?恕子婧无礼,沈少卿今日做派,当真令人不齿!”
  说完,子婧转身直直闯进雨帘中,秋风阴凉拂动裙裳,身姿仍是端正挺拔。长安最高贵的女郎弃了伞,浑身湿透,宁可狼狈,不愿不堪。
  沈谙漠然望了一会儿,执伞回到衙门。雨打高窗,越下越急,雨珠落地的声音如重石,一下下沉闷打在他心上。 ↑返回顶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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