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国子监开小卖部 第85节(3 /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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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又时常抽泣着哭醒了,怕吵醒阿婆,只能将脸埋进枕头里哭。
  此时,不少人已经开始下船了,走下船的医官与民间郎中个个都显得格外疲累和狼狈,不知是怎么的,岸上鼎沸的人声,眼见着这些身影,竟渐渐低了下去,只偶尔听得一两声压抑的啜泣。
  去时何等意气风发的医官医娘、年轻学生们,如今大都瘦脱了形。好些人头发花白稀疏,胡乱挽个髻;即便是年轻人,后颈也刺眼地露着一片白发。还有几个人胡子拉碴,粗布衣裳皱得像腌菜,一条腿竟无力地拖在地上,全靠同伴搀着才能行走。
  茉莉一个接一个,看了又看,只看见一张张风尘仆仆、黝黑干瘦的脸,都像,又都不像。前头好几艘船的人都下空了,还是没见着爹娘。
  她有点想哭了,孟员外似乎感受到她愈发紧绷的身子,轻轻安慰道:“只怕在后头呢,莫急莫急。”
  姚如意也踮着脚心急得很,终于等到第六艘船了,她好似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但又好似不太像,想嚷出来时便又咽了回去,她眯着眼使劲瞅,又拽拽旁边的俞婶子:“婶子,你看……那像是尤家嫂子么?”
  “哪儿……哪……”俞婶子也拿眼搜寻着,看到如意用手远远指着的,那一对正相互搀扶走下舢板的年轻夫妇,顿时一愣。
  又瘦又黑的夫妻两个,都是面皮焦黄、眼窝深陷,尤嫂子几缕白发从包头的蓝布巾里钻出来。她手里紧紧攥包袱和医箱,腰背倒还直着。尤医官比她更瘦,半旧的直裰像挂在根竹竿上似的,胡子不得空修剪,乱七八糟地夹着好些白须,脸上刻满了疲惫的皱纹。只有那双眼睛,在深深的眼窝里,依旧还有着医者的沉静明亮。
  “是!是他们!”
  俞婶子确信了,几乎跳起来,挥手高喊,“青琅!青琅!尤医正!这儿!我们在这儿呢!”
  茉莉立刻闻声转过脸去,在人群中遥遥看清父母的那一刻,小小年纪的孩子根本没法再忍受,向着他们的方向张开手臂,撕心裂肺大哭起来。
  孟员外见了,趁着厢军不注意,驮着茉莉便冲进了人群里。
  尤嫂子似乎也感应到了什么,与尤医官茫然地在来来往往、拥挤不堪的人群里站住了,也正四下张望。
  孟员外已经大喊着,左突右挤地直冲了过去。
  待看清扑到眼前的人影,尤嫂子干裂起皮的嘴唇不由哆嗦了起来,也赶忙张开瘦了不少的双臂,一把将冲着她就要从孟员外肩头直扑下来的女儿死死搂进怀里。
  熟悉的怀抱令茉莉已经哭得更为厉害,肩膀剧烈地耸动着,在她心中积攒了半年的念想、担忧、惊怕,全都在此刻,毫无保留地倾泻了出来。
  梦里都是骗人的,没死呢,都好好的呢。
  爹娘终于回来了。
  第69章 寻常事 从此,便不再去想了。
  尤嫂子等人回来是夹巷里一桩大喜事,合该庆贺庆贺,但两夫妻的形容委实太凄惨,接到人回去的路上,俞婶子摸了一把尤嫂子本来就细瘦的臂膀,摸得汗毛都竖起来了,只觉着就摸到一层薄薄皮贴着骨头。
  不论是街坊们想摆酒洗尘,还是朝廷的宴饮恩赏,在见过回来的人后,都贴心地将这些暂且推后,先教众人好生将养。
  迎了尤嫂子夫妇俩回来,大伙儿拿艾草叶子把两人周身都打了一遍,又请道观的炎道士来绕着二人念了些听不懂的经文,烧了黄符,最后念叨着百病全消、平平安安之类的词儿,夫妻两个总算回了阔别了半年的家。
  尤嫂子牵着茉莉一进门,嘴边高兴的笑便僵了,眉头也锁紧了。
  院子里,花木无人修剪,长得龇牙咧嘴;墙角煤饼灰积了一堆,旁边水缸边的墙面上还长霉了,地砖缝里的青苔也未刮净。门廊、房梁、窗纸和窗框的缝隙里,全蒙着灰!灰!
  进屋一看,茉莉的衣裳也是,竟未曾按上衫下裙、四季分明、成套成套地叠成整齐豆腐块收进衣箱里,乱七八糟混杂不堪地塞在了里头。
  尤嫂子只是看了一眼都快晕过去了。
  灶房里就更不堪,锅底黢黑,灶台边满是油渍,锅碗瓢盆收进橱柜里怎么也没分门别类呢?第一层该放碟子勺子第二层要放碗第三层才放酱菜!油盐酱醋也要按瓶瓶罐罐的高矮胖瘦排好啊!抹布呢?天爷!她那分门别类、各有用处的十几条抹布呢?怎么就剩两条孤零零挂着了!
  即便做不到她这般细致,那洗碗的也得三条,擦灶台的两条,擦锅的一条,擦桌子的一条,还有擦酱油瓶子的一条啊?还有扫地的笤帚、墩布也是,扫了院子不能扫屋子的,怎么都混在一堆呢?
  尤嫂子只觉天旋地转,这半载的奔波劳顿、水土不服,竟都不及眼前这她眼里脏乱不堪的家中景象令她痛苦了。
  她瞪着眼,手微微发颤,屋里转了一圈,实在捱不住,立时便要动手归置。亏得薛阿婆深知她脾性,死命拦着,还厉声呵斥了几声,硬是把她推进里屋歇息,才算勉强摁住了。 ↑返回顶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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