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1 / 4)
他目光转向温言,存了考校的意味:“但丁渡忘川的时候,船夫卡戎为什么只收他那枚银币,小姑娘怎么看啊?”
“该怎么看怎么看。”许承书不满地以手指敲桌,“吃饭就吃饭,拽什么文。”
周重山虽不学文,兴致却很浓:“别捣乱,你不是正遗憾错过了联大时期,你遗憾的是什么?不就是无法亲眼得见这样有来有回的纯粹学术的探究?”
一番话说得许承书沉默。
陆文钦看向温言的目光仍旧温和,只是在等她的答案。
温言没成想有这一遭,但既然来了,也觉得应该。
否则人家老学者凭什么给她铺这个路,搭理她这个名声不显,什么也不是的愣头青。
于是温言不紧不慢放下筷,擦嘴的间隙理了理思路。
她清清嗓,将脊背挺得更直了些,迎上陆文钦的目光冷静开口。
“我记得维吉尔《埃涅阿斯纪》里有记载,亡魂渡冥河须付铜钱,所以但丁以金币入诗,也许文学的渡船,得要沾些铜臭味儿才能现世摆渡?”
《神曲》本就是新旧思想矛盾的交织,充斥着大量对宗教、现实、政治、物欲的隐喻。
温言嗓音不卑不亢,答得还算巧妙。
陆文钦表情平静,看不出是否满意:“那按你所说,艾略特在《荒原》里把但丁的银币换成现代人的□□,又怎么说?”
“那卡戎渡的就不是船了,可能开的是伦敦一号线地铁。”温言笑眯眯答。
许承书拍掌喊了句:“妙。”
她用鱼目混珠的典故拆解陆文钦给出的题干,陆文钦这次略点了点头。
他转念又起一题:“钱钟书先生曾评红楼的太虚幻境,说曹雪芹把镜花雪月煮成了醒世汤,那在你眼中,文学的真实性,和这混珠的鱼目比,是否类似?”
陆老每题皆以菜起,文学典故信手拈来,温言在心里不得不感慨老一辈学者在学术上永无止境的求知态度。
她想了会儿,目光扫过桌面一道羹糊,笑了笑:“我是个蠢人,文学的真实性么,我从来不去思考。但我眼中文学的真实性,或许就像这碗羹。”
“怎么说?”
“做得好的羹,能看见原材原料,可被勺子一搅,就没了原型,真实虚幻,从不对立。”她吸了口气,“就像博尔赫斯在《阿莱夫》里写的那样,一枚硬币正反两面同时显影……”
一深聊起来,便酣畅不知时光流走。
直到雕花窗外惊雷乍起,瓢泼大雨落入院中,拍起窗棱声响。
许承书才意犹未尽看看表:“竟然下午四点了。”
周重山笑着感慨:“过去看纪录片,总被联大时期动荡环境下□□学子们对真理的探索和知识的渴求打动。也总想为何如今见不到这样的场景。是环境太过安逸?还是社会不允许我们的学子静下心来求知。不管如何,今天总算圆我自己一个愿。”
他举起杯向陆文钦,也向温言:“敬二位。”
温言连忙站起来举杯回敬。
“我也很感谢校长与院长给我这个机会,能和陆老深入交流。”她笑着拨动乌发,“院长先前总说我的论文差了些风骨,今日和陆老一番谈话,总算叫我知道这风骨当从何处起。”
“多谢诸位老师。”她执起桌上清茶,一饮而尽。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