窃情 第150节(2 /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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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青瑶吐气,胳膊横到车窗外,看烟雾融化在蜜糖般粘稠的灯光中。
  她望着,倏忽想起一个夜晚,也是冬日,床头开着小小的琉璃灯,照在床铺,恰似一块凝固的麦芽糖。徐志怀搂着她,已然睡熟,她在他枕边,靠在胸口,默默地掉眼泪。早忘记了为什么哭,总归是因为什么事又触碰到了这段婚姻里那微小的痛楚,感觉委屈。泪水湿了棉布,徐志怀被扰醒,睡眼惺忪地问她怎么哭了。她说是因为上床的时候不小心撞到脚趾,很疼。这明显是扯谎。他叹气,掌心擦着她的脸蛋,埋怨:“这点小事也要哭”,又抚着后背问:“要不要请医生?”
  苏青瑶不答话,只抽着鼻子,不停摇头。
  徐志怀便又叹了声,道:“我该拿你怎么办?”
  她此刻也想反问他这话:我该拿你怎么办?徐志怀,我该拿你怎么办呢?
  烟头积攒了一截香灰,苏青瑶轻轻点走,将脸深埋进臂弯。
  从前的一桩桩旧事转回到眼前。
  温存的断片,一闪一闪地在脑海播放出来了:合肥的古树,西湖的雪;铁罐里的牛奶糖,餐碟上的拿破仑蛋糕;卧室翻飞的窗帘,浴室的马赛克瓷砖;水榭戏台上唱越剧的小生与花旦,她闲来无事题词的桃花扇,被他要走装点办公室的书法长卷;旧式的梳妆台,摆着花露水的玻璃瓶,口红的金属管,装痱子粉的纸盒,她扬起手,故意把香粉拍进他的咖啡……苏青瑶禁不住微笑。
  也不知道为什么,都这么多年了,她还惦记着那些。
  零零碎碎的,渗透了她的生命,纠缠了她半生。
  可活在这个大时代,一个人耗尽力气,能握住的也就那么三两样零碎的物什。
  “叭——叭——”远处响起尖促的喇叭声,是最后一班公交汽车驶过浅水湾。
  苏青瑶回神。
  夜已经很深了,她决定不再继续想下去,于是掐灭香烟,下车。
  深夜的草地是一片平静的黑海,空气弥漫乳白色的光雾,月亮嵌在云影中,只一半,玉璧也只有一半。她朝那栋老屋走去,想起第一次淞沪会战,他说要是日军打到上海,他就带她到这里避难。后来战火蔓延,它却奇迹般的挺过了炮弹,始终伫立在这里,直到现在,一个与从前几近完全两样的世界。
  她来到门前。
  三楼有一扇明黄的门窗,应当是书房。苏青瑶拿出钥匙开门,佣人大多歇下,客厅静极了。她放下皮包,上楼,轻轻拧动把手,进到书房。一扇光亮的屏风立在眼前,隔绝了视线。她走近,黑漆的屏面倒映出她模糊的面容,是一个清瘦的女人,仔细看她的眼尾,隐约生出了几道细纹。
  年华似水般流去了,从彼端到此岸,全然一片废墟了,残存的,唯有屏风这头与那头的他与她。
  苏青瑶缓步绕过屏风,走到他跟前。
  徐志怀抬头,方框眼镜顺着鼻梁往下滑了一点。
  “回来了,”他起身,低头掸一掸绒线衫,“怎么这么晚?”
  “沈先生让我给你带照片,翻相册耽误了一会儿。”
  徐志怀点头,牵起她的手,将她拉到身边:“累不累?”
  “有一点。”
  “浴室给你烧好水了,早点休息,”他说。“明天好像又是早课。”
  “上午第二堂,也没那么早。”苏青瑶平视低头的他。
  那一刻,她突然明晰了。
  害怕什么呢?她早就不是从前的她了。要是想走,明天就可以走,她的账户里有存款,港大的教职工宿舍也已经修好。哪怕有天,港大因为她的过去解雇她,她也不怕。她有头脑、有文凭,有手有脚的,肯定能找到新工作。除此之外,她还有老师、有朋友,有谭碧,有全天下最可爱的小猫——拿破仑。
  她来这里,只因为她想。
  苏青瑶凝望着眼前的男人。 ↑返回顶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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