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5章(1 / 2)
稚陵很勤快地替他研墨调色。往日里,她作画都是他手把手教的,因此,几乎也算得上心有灵犀知道他会用什么色,要调成几分浓淡。
彼此对视一眼,便知对方所想。
大片大片的青绿色渲染开来,这幅画,恍然似一场梅熟时节的好梦。
一双漆黑的眼睛悄无声息地望着这一幕。
秋雨似乎愈来愈急了,断线的珠子一样从屋檐往下淌,织成一片模糊的雨幕。屋檐遮不住太多,须紧贴着墙才行。
即墨浔便撑着竹伞,笔直立在门外。
他没有那个脸进去。可也没有办法离开。
下了雨,尤其的冷,他的病情没有起色,更不必提站在冷雨里站上两三个时辰,脸色只愈发苍白难看。禁卫们胆战心惊,唯恐陛下今日有个好歹,可是劝他,他却也从来不听。
雨一直下,下到了傍晚,寻常日落时分,这会儿已经暗成一片,风急雨促,雨声回荡,屋中点上了油灯,钟宴说:“今日天色晚了,下雨天,路不好走,你……先回去罢。”
稚陵讶异了一下:“是晚了些,没想到时间这样快。”她不舍地看了看仍旧欠缺一些的画像,便期盼地说,“只差一点点了,明日一定就能画好了!”
但说罢,仰头看到灯火光芒中,钟宴格外温柔的眉眼,便又有些后悔,重改口笑说:“……阿清哥哥,你不要累着自己,左右,我们还有很长的日子呢。”
这话一出,钟宴的眼里温柔几乎要溢出来,放下了画笔,抬手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发,应声:“嗯。”
稚陵拾起墙边靠着的竹伞,临踏出屋门时,仍很眷恋地回头望了一眼,钟宴唇角弯着微笑,送她到了屋门前,小声地说:“我会想你的。”
他已眼尖看到了门外一片漆黑的衣角。
“不用想我。”稚陵抿了抿嘴唇,环了一下他的腰,“想我的话,就抄一遍《心经》吧,来日我们去法相寺祈福,可以一起捐给寺里。”
稚陵撑开竹伞,踏入茫茫雨中,刚走出了两步远,身后雨声中响起窸窸窣窣声,以及一串不紧不慢跟着她的脚步声。
她深呼吸一口气,心里只盼望着,天早日放晴,秋狩过后,便能离宫了——倘使即墨浔信守承诺的话。
即墨浔望着雨幕里稚陵朦胧的背影,胸前伤口虽然疼得喘不上气,还是抬步跟了上去。如禁卫所言,也如太医们小心劝过他的话一样,他的病情需要静养,一时半会,最好不要随意走动,更不能受寒。
他知道这是自讨苦吃。
甚至,除了苦,也别无什么苦尽甘来的好处。他没有苦尽甘来。
哪怕在这里,别说站两个时辰,就是二十个时辰,两百个时辰,两千个时辰,站成望妻石——对她来说,无关紧要。
她不再要他了,所以他生死伤病也好,喜怒哀乐也罢,都是无关紧要的存在。
今夜雨横风狂,天黑得看不清前路,稚陵在前面走,他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突然,狂风吹折了她伞面,稚陵还没有反应过来,头顶已撑来另一片伞面。
她连眼皮也懒得抬,兀自注视前路虚空,意图踏入雨中,被他强势抬手拦在伞下。
“这么大雨,冒雨回去,会生病。”
他好言相劝,她并不领情,只是不动声色拂开了他固她的那只手,立了一立,说:“那也是我的因果。”
他见好言劝她不成,恐怕自己再怎么说,于她而言都听不进去,大手干脆直接扣住了她的腰肢,伞面微倾,把她遮得完完整整,挟她一起走。
被迫和即墨浔同撑一伞,稚陵只觉得头晕眼花,呼吸不上来一般难受。雨噼里啪啦打在伞上时,她不言不语,只是拿手去撬他的手掌桎梏。
他听得到她沉沉的呼吸声。 ↑返回顶部↑